时隔多年，李来亨再次见到了李定国。
隐约记得，上次见面，还是齐心协力攻击湖广清军之时。
那时，李定国意气风发，眼看着就要恢复半个大明江山，却后方起火，功亏一篑，最终忠贞营流落夔东，李定国远走云贵，最终甚至跑到了缅甸。
要不是有李柘，李定国能不能活得下来，还是两回事。
毕竟，缅甸那样的气候，艰难的后勤，严重影响了明军的士气，以及李定国的身体。
再次见面，李定国还未完全摆脱缅甸留下的苦难痕迹，身型瘦削，时不时还会咳一下，唯一不变的是，挺拔的身形，以及眼睛里愈发浓厚的战意。
李来亨在到西安之前，一直在想为什么殿下会忽然将他从南京的帅府参谋部，赶到陕西来。
在他看来，上面有帅府的战略规划，陕西战局有昔日的战神李定国，下面有五个镇的强大兵力，扫平陕西甘肃一点问题都没有。
何况，李柘要求的还只是控制府县，还没有对诸如西域、青海等地的蒙古部落做出要求。
敌人充其量是陕北、潼关蒲州、以及甘州三卫而已。
尽管拿下之后，面对北方蒙古游牧民族、西域蒙古部落等的威胁会更大，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。
只要初步的战略目标达成，下一步走昔日李自成东进京城路线，与山东、天津的东线形成钳形攻势，关门打狗的态势就会形成。
最不济，也能将满清赶出关内，实现大周恢复旧都的第一大战略目标。
蛇无头不行，但是有多个头，也是走不好的。
深受其害的李来亨，不信殿下不懂这个道理。
一直以来，无论是明军、清军降将，殿下都是疑人不用，用人不疑，将一个镇、甚至几个镇的兵权拱手赋予，诸如李定国，连个磕巴都不打的。
如今是为何呢？
李来亨并没有想到会接掌一军，因为李柘说过，帅府参谋部想要一个能着眼全局的人，而且他原本从江西提督升上来，从级别上已经接近于一军都统制，只不过没有明确而已。
第四军下辖五个镇，这个李来亨曾经在整编中提过，要不要分成两军，只是殿下没有同意。
可能是为了如今统一指挥，扫平陕西甘肃做准备吧。
那会是如何呢？
李定国看着眼前依旧年轻、意气风发的李来亨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他不认为殿下这时候派人来是为了分他的权。
在他看来，整个大周军队都是殿下的，他虽然是第四军都统制，也曾经当过第五军都统制，但是真要他拉走一批人马，估计也拉不走多少。
目前的第四军，只有第十九镇勉强算他的嫡系，但是往深了说，第十九镇来源于文安之督师曾领导的川北部队，以及原先冯双礼的部队，后来又参杂了投降的徐天佑所部骑兵，补充了陕西、汉中新兵，严格来说，只能说和他有历史渊源，说是嫡系，也只是勉强。
虽然，殿下在调走原统制靳统武之后，又将他的儿子李嗣兴从第六镇副统制的位置上，调了过来，当上了第十九镇统制，又升格成为快速反应部队。
但是，依托大周的军事管理体制，他的话，只在殿下的授权范围内管用。
其他几镇，第十四镇袁宗第，第十七镇、陕西提督刘体纯是原先大顺军、忠贞营的，第二十五镇王辅臣是降将出身，第二十六镇韩天赐是殿下的老部下。
虽然指挥起来如臂指使，但是水面下的比试，依旧少不了。
就如同这次扫平陕西甘肃计划，不同于以往，殿下并未给出详细指令，比如第几镇攻打哪里，在给出了战略目标之后，给予了充分的自主权。
于是，问题就来了，谁都想当一路主攻，拿下更多战功，以图在下次升赏中获得更好的位置。
陕西提督刘体纯自然是想包圆陕西战事，包括蒲州、潼关、陕北，袁宗第也支持他，甚至连王辅臣都比较心动，因为陕甘都是他的主场。
李嗣兴自然不同意，他的麾下如今都配有战马，快速的机动性，膨胀了争胜心理，只要后勤跟得上，他能打满全场。
韩天赐也是这个主意，他附和了李嗣兴的意见，两镇合力，三万快速反应部队，放在哪里都是一柄致命的钢刀。
再说了，打满全场多好。
只是，大家都想打全场，谁留守？
别的不说，打下了蒲州、潼关，总不能不重兵守护吧？
打下了陕北，不能不留人守护吧？
甘肃也不能置之不理吧？
这些地方都是一两个镇打的艰难，需要齐心协力的地方。
是个人都知道，拳头打人才疼。
按照李定国的计划，集中大军，先打蒲州、潼关，与河南周军连成一线，再攻陕北，最周攻甘肃，到兰州府为止。
只是这么一来，谁先谁后，谁攻谁守，就都是问题了。
谁也不想先守。
尤其是陕西提督刘体纯，这厮升了官，却没有脱离第十七镇，没有脱离第四军建制，认为三路出击更好，一路攻蒲州、潼关、一路攻陕北、一路走甘肃。
守城的话，不是有陕南、汉中的守备军吗？
两大巨头产生了分歧，下面自然是争吵不断。
偏偏大家都是为了胜利，不能强行压制。
在这个情况下，李来亨的到来，让李定国甚至有些欢喜。
不管怎么说，攻略陕甘的计划，是帅府参谋部，也就是李来亨他们提出来的。
偏偏现在又率领参谋部等百余人前来西安，肯定是为了协调战事啊，说不定，还有尚方宝剑。
李定国对此的态度，很端正。
李来亨仅仅在西安呆了一天，就明白了症结所在，也自以为明白了殿下的良苦用心。
之前在帅府，有些想当然了。
且不说河南的第十六镇如何能配合攻击潼关，单单是原先计划的第十七、二十五、二十六三镇攻潼关、蒲州，谁攻谁守的问题，闹不好就是被清军抓到的软肋。
都想着去攻了，指望着守备军来守，怎么可能？
李定国一碗水怎么端，都会因为出身的问题，被下面怀疑，但是李来亨到了，带着帅府的指令、忠贞营主帅之一的印记来了，俩人一起做的决定，要是还有人炸刺儿，那就是不知好歹了。
大周任何的军力调动，攻守都是为了战略大局服务。
君不见，广西提督高青林、第六镇邓耀都是平南军时代的老人，这些年一直守在广西、云南边界，眼巴巴看着其余各路横扫江南、攻进黄河流域，不还是为了战略大局，安安静静地守着吗？
李来亨想到这里就有些来气，他觉得陕西的这些将领有些浮躁了。
若不泼一泼凉水，指不定以后能闹出什么事呢？
李定国，也深有同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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