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将晚，夜幕慢慢笼罩下来，曹魏看着吴歌，没有说话。
少年停止烹茶，捋了捋思绪，才慢慢说道:“如果没猜错，林大哥写的‘民广’，应该是闵府，闵璨的闵。”
曹公拿玉杯的手停在空中，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，“如此，便说得通了。”
按李卫所说，林汉大字不识得几个，闵府的闵，较为生僻，所以写成了民，而府，身在衙门，应该会写，但或许是受伤过重，所以才没写完。
吴歌想起民广的广字，下方似乎还有林汉继续书写的血迹，只是这两个字，让人很直接就把它和人的姓名连接起来。
想到这里，少年的呼吸渐渐加快，“如果是这样，那……就说明闵府和周阳，甚至西蜀暗地里有勾结。”
曹公笑了笑，似乎是肯定，“或者说，是闵璨，和西蜀太子勾结，闵长季官居兵部侍郎，很快就要升任雍城一方的巡抚。此人一向爱惜羽翼，不至于自断前程。只是可惜了这闵璨……”
曹公叹了口气，似乎有些惋惜。
青衣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，“五年前，他还是年轻人里的翘楚，其人温文尔雅，自视虽高，但其文韬武略，经文策论，无不精通，只是没想到自文会夺魁问学西蜀后，变化竟如此之大。”
“难怪他在京城这么受欢迎……”如果此前吴歌还有些不解，那此刻听曹公说完，他很快就明白了，闵璨生得一副好皮囊，又文武双全，家世又好，不受欢迎才怪。
时间是剂良药，也是剂毒药，可治病救人，也可乱人心智，很明显，闵璨去西蜀后，求学大儒之名，必然与西蜀朝廷接触颇多，被策反，属实正常。
“曹公，是否可以直接拿人？”毕竟越来越接近真相，少年难免有些心急。
青衣放下杯子，摇了摇头，烹茶的玉壶冒着热气，萦绕在二人之间水咕嘟咕嘟的翻滚着。
“且不说这闵璨是闵长季的儿子，闵长季又只有这一个独子；单论闵长季自己，马上就要升任三城太守，去往边境防范荒原立国的王兮，从二品的官阶，陛下跟前的红人，他的儿子，我们如何轻易动得。”
曹魏自己，虽官居一品，但大家同朝为官，不看僧面也看佛面，必有掣肘。
“而且，我们并无真凭实据，仅凭林汉所写的民广二字，完全不够。”
少年似有所悟，点了点头，仅凭民广二字推敲得来的‘闵府’，自然不能作为证据。
毕竟，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。
“那有没有可能把闵璨提过来问问？”
“提过来又能怎样，而且，你觉得天玑也和外面一样？屈打成招？”
古往今来，底层胥吏们识人断狱，也不少屈打成招，但是对曹魏来说，这一条从来不在他的词典里。
因为曹魏，是这萧国挺拔的脊梁，可以折，但不能弯。
“小生所言欠妥，曹公恕罪。”吴歌心里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罢了，这不怪你，官场怪相，胥吏当道，我能清肃天玑，已是不易，萧国地大物博，数万万人，哪里管得过来。”
曹公突然感慨起来，一边摩挲着茶杯。
少年自幼在儒山长大，对胥吏欺压百姓，虽少了些感同身受，但也能想象得出，附和着点了点头。
“而且，官员涉案，直属京兆府管辖，天玑虽地位特殊，但却是越权行事了，所以天玑可以让鹰眼盯梢，一旦确认，也是要移交京兆府的。”
“啊？官员涉案居然不归天玑管？”
吴歌不在官场，自然不清楚。
“你太小看我们这位皇帝陛下了，如果萧国官吏还归我管，那谁来制衡我？”
曹魏负责京城防务，如果再加上官员管理，那他手中的权力，确实有些过于大了，献帝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。
吴歌深思着点了点头，“所以，陛下才把官员的管理安排给京兆府，好让实权分散，不至于归于一人。”
官场风云诡谲他不懂，但是帝王心术，他几次三番，早有体会。
“嗯，所以，盯着就行了……”曹公说完，从桌下掏出一一串钥匙，丢给吴歌。
少年双手接过，沉甸甸的钥匙，被桌底的通红的炉火烤得温热，握在手里暖暖的，少年拿着钥匙，不甚明白。
“这是附近一处宅子的钥匙，已空置多年，你后续肯定会多有往来，不方便时，便可住在那边……”
“这……太贵重了……如何使得？”少年有些受宠若惊，很自然的婉言拒绝。
“如果你和我还拘泥于此等身外之物，那便当是我错看你了，大丈夫生于此间，只管顶天立地，莫要拘囿了自己。”
曹公一边说着，慢慢提起玉壶，给吴歌倒了杯茶，“你要知道，所有的馈赠，都必有原由，萧墙之乱，还是得你来……”
吴歌内心突然一悸，本来在少年心里，在书院时曹公的一席话，就已有芥蒂，最近才稍有缓和。
但是曹公所言，似乎又一次挑明了两人的关系，更多的是互相支持，当然，暂时肯定是吴歌更需要。
这么想着，少年虽然心里有些难受，但是还是默默的将钥匙放进口袋，“谢过曹公！”
曹公摆摆手，站起身，示意少年跟上，两人朝一墙面走了过去。
少年打量着四周，天玑的第七层，布置很简单，很难想象萧国股肱之臣的所在会这般朴素。
曹魏在墙面轻轻敲了敲。
“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”三次敲击，三个声音传来。
“嘎吱……”墙面居然自动旋开，露出墙后黝黑昏暗的密室。
密室里燃着泛黄的灯光，少年跟着青衣迈入，外面的石墙慢慢关闭。
“不用惊讶，这里是我放东西的地方，带你看看萧墙之乱，冤死之人的名册。”
曹魏走在前面，仍然不忘记给吴歌解释，很快停在一个古朴的书架前面，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摆放文卷。
曹魏指了指正中，这一排的文卷上，全写着‘萧墙’，大概五六本的样子。
“六百多人的名单？都在这？”少年有些难以自信。
似乎想到了些什么，少年快速翻阅起来。
“嗯？为什么，没有姓吴的人？”
吴歌看着御厨人员明细那一页，有些不解的问道，“这里面……可有遗漏？”
青衣摇了摇头，“这些都是我整理的，自然不曾有漏。这，也是我叫你进来确认的原因之一。因为我早前确认，也并未发现姓吴之人，不过你情况特殊，许是你母亲的缘故，故意让你更名换姓吧！”
吴歌想了想，说道“嗯！也有可能……不过，曹公说原因之一，意思是其他的原因么？”
“那是自然，其二，便是我觉得你有能力一起完成这件事情了。”
这件事，自然是萧墙之乱的平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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